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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10/27 15:46:00

乔纳森·弗兰岑新作《十字》:现实主义、“家庭小说”、虚构二元性问题

在新作《十字》(Crossroads)中,乔纳森·弗兰岑将历史的时钟调到了五十年前,他的少年时代,也是尼克松时代。在芝加哥郊区的新景镇,一个家庭已经分崩离析。父亲拉斯·希尔德布兰特是当地第一归正教会的牧师,他来自印第安纳州,在亚利桑那沙漠和纽约生活和学习过,他从事基督教复兴工作,但失败了。现在,拉斯遭受到了全方位的孤立,无论是社会生活上,还是文化精神上,他表面的忠诚也遭受了剧烈的冲击。在如此境遇下,母亲玛丽安·希尔德布兰特却没有来得那么宁静,她开始回想起洛杉矶时期的狂野生活,她的性交、她的流产、她的精神病院生活。婚姻生活的责任、沉默,并没有完全消除玛丽安本质上的智慧,以及她对实用价值的追求。现在,事情发生了变化,时间磨蚀了表面的美好,玛丽安需要心理咨询师,也需要为宗教压抑的本真欲望。

乔纳森·弗兰岑人与精神秩序的裂痕,在后一代那里有着更为充分的展现。希尔德布兰特夫妇有四个孩子,《十字》涉及了较年长的三个,克莱姆、贝基、佩里。克莱姆是害群之马,他热爱加缪,和女友耽于色欲,渴望踏出大学校门,准备投入战争。贝基,高中生,社交女王,在卷入一场和吉他手的恋情后,贝基开始吸食大麻,又突如其来,看到了上帝。佩里,年纪尚小,智商高达,却无法适应无意义的当下,不幸陷入酗酒和毒瘾。佩里会在圣诞晚会上大放厥词,简直不像15岁男孩。“我想我要问的是,”佩里对他父亲的同事们和他们的亲属们说道,“善良能否回报自身,还是说,它很可能成为别人的工具。”性、毒品、宗教、无意识,在这个小家庭里蔓延进了每个人的骨髓,所有人都被带到了一个新的十字,它既代表着一个第一归正教会的青年团体,又代表着宗教的新变化:服从和绝对性消亡了,生活原有的意义也随之瓦解了,新的宗教似乎近在咫尺,但柔弱如同不和谐的共鸣。弗兰岑所呈现给我们的是,自由主义新教的世界,保罗·罗伯逊、约翰·列侬的世界。也有人注意到,弗兰岑在《十字》里留下的一句话,“生活中的一切几乎都是虚荣——成功是虚荣,特权是虚荣,欧洲是虚荣,美丽是虚荣。当你剥去虚荣,独自站在神面前,还剩下什么?”但更重要的或许是,新的虚荣是什么?新的神又是什么?《十字》五人几乎每周都去教堂,去接受不限形式的治疗……

《十字》在《十字》中,弗兰岑似乎告别了当代美国,将历史时间推前到七十年代,或许有意识地,弗兰岑把当代推前到七十年代,上溯到七十年代,也或许无意识地,弗兰岑将七十年代想象成了当代的开端。弗兰岑的切分并非空穴来风。七十年代,人们全方位接受了关于人、自由、性的态度和认知,也接受了新的媒介(新的阅读和交往)、新的消费(新的经济运作逻辑)、新的信仰,与这种接受相连接的是,70年代现场充斥着政治腐败、社会运动、工人罢工。之后五十年,所有这些层面都衍生出了新的动态与趋势、新的积极面或消极面、新的意义或无意义。这样的勾勒缺乏一种应有之义,但对于弗兰岑的文学世界来说,或许恰到好处。实际上,弗兰岑一直以来的追求正是一种或许落伍,但仍然高蹈的现实主义,在《访谈》杂志的最新访谈中,弗兰岑再次暗示了这一点。和18世纪、19世纪典型的现实主义相比,弗兰岑的现实主义是被现代所改变的现实主义。21世纪前20年,弗兰岑出版了他的“三部曲”,《纠正》《自由》《纯洁》,随后他被奉为21世纪最经典的小说家之一,与此同时,他的现实主义也沦为了人们口中的把柄和笑谈。例如詹姆斯·伍德就曾在《乔纳森·弗兰岑与“社会小说”》中评价表示,弗兰岑“反复求助于主观的解决之道,解决本应该属于客观的争论。[……]一篇什么都沾一点儿的辩论文章,一点儿美学,一点儿社会学,一点儿实用主义,一点儿自我[……]”但不得不承认,弗兰岑的现实主义,非但没有人们所想的那么不现代,反而提供了一种应对极端主义的良方。他用他的作品再次向我们表明,物质主义也好,现实主义也好,它们都有一股永不衰退的魔力,而人们如此热爱的现代主义又是多么精致和脆弱。

家庭小说,是弗兰岑文学的另一个纬度。先不谈弗兰岑文学是不是家庭小说,先看一下它是不是社会小说。答案或许是确凿无疑的,否则弗兰岑就不会触及那么多关于时代精神的内容。但弗兰岑文学是不是家庭小说,恐怕就存在值得探讨的地方了。从弗兰岑个人角度来说,他认为他的文学显然不是家庭小说。理由也很简单,家庭小说其乐融融,有其很重要的内核,起码它展示了关于家庭的某个具体的面向,而弗兰岑声称,他的笔下甚至没有出现过一个家庭成员团聚在一起的场景。说句题外话,弗兰岑开辟了一个新的维度。究竟什么才是家庭小说?奥斯丁文学是不是?托尔斯泰文学是不是?福克纳文学是不是?回到福克纳文学,正如托马斯·马龙所说,对于弗兰岑来说,家庭总是很重要,他的人物都从家庭向外发展,进入企业,进入城镇,进入任何更大的单位。这些人物尽管没有那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,还是拥抱着家庭这样一种共有的连接,哪怕他们彼此并不支持。

70年代,弗兰岑的家庭并不和睦,弟弟汤姆和父亲爆发了一场争论,随后汤姆离家出走,并就此失踪。和弗兰岑的家庭风波同时期发生的就是席卷了整个美国,乃至世界的,保守主义和反主流文化的对抗,从今天的角度来看,保守主义似乎失败了,但真的完全如此吗?或许真实情况是,失败与否都有一种模棱两可的状态,而完全意义上的成功似乎并未出现,或者说,正如弗兰岑所揭示的,个人无论如何都有一些失败之处。发生在弗兰岑眼前身边的这场争论,事后追忆,弗兰岑认为这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段时间。在《十字》之前,弗兰岑从未对此细加表露,但这次不同,而他为这次袒露,做了充分的铺垫。到了《十字》,弗兰岑的悲剧现实主义迎来了一次大爆发。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说,这部作品是一个悲剧,但也许这只是事实的其中一半,我想更重要的是,弗兰岑反复强调自己文学诉求中的喜剧色彩,以及他本身对喜剧的热爱,而联系到家庭,这个元素,这个环境,其悲剧,其喜剧也自然很好理解了。自然主义者也见不得彻头彻尾的悲剧吧。

与家庭与社会有关的,还有另外一个至关重要的背景,弗兰岑文学的背景自始至终都扎根他所生活的中西部。在《爆炸》杂志的访谈中,弗兰岑又一次承认了这一点,他人生中最重要的经验,就是和父母在中西部成长的故事,他父母把来自世纪初的美国经验带给了他,而他在世纪初用一部又一部的作品里将之重新验证。像孩子告别父母一样,东部世界也发展出自己的技术、公司,以及最为弗兰岑所熟知的,后讽刺。作为对比,这里引用父亲拉斯的一句话,“《圣经》教导我们,尘世的生活不过是一瞬间,但一瞬间似乎很宽阔。”

弗兰岑毫不讳言,自己的作品有很强的自传色彩,但他不承认自己的作品属于自传小说。年,弗兰岑在图宾根大学发表了“论自传小说”的演讲,坦陈自己文学的自传性。弗兰岑对自传小说的定义是,小说和实际生活有相同的场景和故事。按照他的定义,《永别了,武器》《西线无战事》《维莱特》《奥吉·马奇历险记》都属于自传小说。弗兰岑说道,“三十年来,直接从我亲历过的现实生活场景取材写出来发表过的,总共不超过二三十页。其实我试过要写比二三十页多得多的这类情节,但真要把这些情节安插到小说里去却很难奏效。这些情节或让我难堪,或读来不够有意思,或更常见的是,看上去跟我所要讲的故事搭不上界。《纠正》里靠后面有个情节,丹妮丝·兰伯特——只有她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这一点跟我有相似之处——试着教她患有老年痴呆症的父亲做几下简单的伸展运动,结果接着就得去面对他小便失禁的现实。”

弗兰岑大体上是和自传小说保持同样的角色认知,以及伦理表达的。他心目中的小说就应该是一种个人奋斗,一种跟作者自己的生活故事直接和全面的交融,弗兰岑说道,“这种主张我又是从卡夫卡那里拿来的;尽管卡夫卡自己从来没有变成过昆虫,身上也从来没有一块食物(他家餐桌上的一只苹果!)扎在肉里发烂,他倾其整个作家生涯致力于刻画他自己的个人奋斗:与他家庭的奋斗、与女人们的奋斗、与道德法则的奋斗、与他犹太传统的奋斗、与他自己的无意识的奋斗、与他罪恶感的奋斗,以及与现代社会的奋斗。卡夫卡的作品,是从他脑子里夜间梦境中萌发衍生而来的,真要比他对白天上班、回家、嫖娼的任何现实重述都更具自传性。虚构类作品,若不是某种有目的去做的白日梦,那又究竟是什么呢?作家写作就是去创造一个栩栩如生、富有涵义的白日梦,使读者也能栩栩如生地去梦作家之所梦、去体验那梦之涵义。像卡夫卡写的那种好像直接从梦里跃然纸上的作品,因而是一种非常纯粹的自传文体。在这里我想强调指出一个重要悖论:作家作品里虚构内容的自传体性质越强,作品跟作家实际生活的肤浅类似之处就越少。作家挖掘作品涵义越深,作家林林总总的具体生活细节就愈发有碍于有目的地去做白日梦。”

另外,弗兰岑文学有一个为人所忽视的内容。在极度关照现实主义,尤其是爱丽丝·门罗(AliceMunro)、克莉丝缇娜·斯蒂德(ChristinaStead)、伊迪丝·华顿(EdithWharton)之外,弗兰岑还为德国经典暴露了很大空间,他翻译了卡尔·克劳斯(KarlKraus)、反自然主义者法兰克·维德金(FrankWedekind)各自一部作品。当然还有卡夫卡和里尔克,这些来自于弗兰岑大学时代的阅读和学业。在大学时代以及它的后续阶段,弗兰岑抗拒着“文学是更崇高的天职”这样的观念,逃避着精英主义,比如作为经典的乔伊斯,但他也无法与迈克尔·克莱顿粉丝共处,他们吵吵嚷嚷缺乏礼貌,初开始,弗兰岑还携带着理论的阴影,存在的焦虑,后来他在某种意义上摆脱了这一切。弗兰岑发现并见证了女性群体和少数群体的崛起,旧有的沙文主义不复存在。然而,弗兰岑内心始终存在着对小说的绝望。

在“何必苦恼?”或者“梦想的机会:在图像时代,如何谈论写作”中,弗兰岑彻底袒露了他对小说的绝望。这种感知开始于年,他的婚姻崩溃了,他独自一人生活在小房间里,外面的世界回荡着绝望的情绪。不知道为什么,他第一次体会到了“社会小说已死”,事实上,不只有他一人做如此感想。现代科技的加速、社群主义的崩溃、自我的强化……所有这些现象都告诉我们,文学似乎没有那么不可或缺了。而作家也就此改变,作家不再是为别人而写作的人,作家变成了为自己写作的人:一旦你开始写作,你就为你所走向的世界而存在。

“以往,在文学生活与文化同义之时,独处在城市里是可能的,因为无论白天或夜晚,你都可以在门外找到人群的安慰。而在郊区时代,当电子文化上涨的水位使每个读者、每位作家都变成孤岛,我们或许需要更积极地让自己确信仍有社群存在。”弗兰岑写道,“我对小说的绝望,核心处曾存在着一种矛盾:我既觉得我应该处理当今文化,为主流提供新意,又渴望写与我最亲近的事物,忘情于我爱的人物和场所。写作,以及阅读,已成为严峻的责任,考虑到微薄的报酬,如果做起来毫无乐趣,就没有必要做。”

弗兰岑将他的焦虑写了下来,寄给了唐·德里罗,后者回了信。信中写道,“小说是小说家于某既定时间从事的任何类型的写作。如果我们今后十五年不写大型社会小说,那很可能意味着我们的感受发生了变化,从而削弱了那一类作品对我们的吸引力——我们不会因为市场枯竭就停笔。作家领路,而非跟从。动力活在作家的内心,而非读者的数量之中。而如果社会小说还活着,但仅勉强残存于文化的裂缝与凹痕中,或许它会被更严肃地看待,就像濒临绝迹的景观。背景缩小了,但强度反而提升。写作是个人自由的一种形式。它让我们摆脱在我们四周持续建立的大众身份。最后,作家写作不是为了成为某种次文化的亡命英雄,而主要是为了拯救自己,以独立个体的身份存活下去。”最后,德里罗还加了附言,“如果严肃阅读凋零到趋近于零,那很可能表示我们用身份一词讨论的事物已经终结。”

大约十年后,弗兰岑对此又有了新的认知,他在“逃离”一文中记录了下来。说来奇怪,弗兰岑涉及的是一本学术著作——伊恩·瓦特(IanWatt)的《小说的兴起》,在这本书中,瓦特将小说的起源追溯到笛福、理查逊、菲尔丁,亦即闲暇生活、个人主义、社会道德的新节点。这个转捩,在21世纪似乎不再适用,因为旧有的虚构二元性已经瓦解:虚构曾经具有表意真实的情况,但如今已经不复存在,人们在阅读小说时,已经没有了两百年前那种间离效果的效用,如今,人们阅读小说,仅仅是在阅读一种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,小说和电影、装置艺术几乎扮演着同样的角色。

“亨利·菲尔丁在《约瑟夫·安德鲁斯》中将他的角色称之为物种——它在个人主义和普遍主义之间。但是伴随着小说对文化环境的改造,人类的物种已经让位于由个人组成的普遍人群,其最突出的特征就是,他们陶醉于同样的娱乐。这就是大卫·福斯特·华莱士在他的史诗《无限的玩笑》中所设想并抵制的单一文化幽灵。大卫在小说中的抵抗方式——注释、离题、非线性、超链接——预示着现在正在取代小说及其后继文本的,更为凶猛、更为彻底的个人主义入侵者。[……]在《鲁滨逊漂流记》中,自我变成了一个岛屿;而今天,这个岛屿似乎正在变成世界。”紧接着,弗兰岑引用了《鲁滨逊漂流记》的一段话:“我唯一的痛苦是,我被放逐出了社会,我是孤独的,置身于无边的海洋,我与人类隔绝,过上了我所诅咒的沉默的生活……现在我一想到我会看到一个人,全身就会颤抖,我准备有人出现的刹那,沉入茫茫的岛屿。”

(部分译文参考:《论自传体小说》,潘泓译,《世界文学》年第3期;《爆炸》杂志访谈,陈佳琳译,《印刻文学INK》年11月第九卷第三期。)

菲利普·克洛岱尔当选龚古尔学院秘书长:“灰色的灵魂”、反思与希望的散文

日前,菲利普·克洛岱尔(PhilippeClaudel)当选龚古尔学院(AcadémieGoncourt)秘书长,他在年已列入龚古尔学院十位院士的第九席。其他九位院士,按座次依次为,帕斯卡尔·布鲁克纳(PascalBruckner)、艾力克-埃马纽埃尔·施密特(ric-EmmanuelSchmitt)、迪迪耶·德官(DidierDecoin)、保拉·康斯坦特(PauleConstant)、帕特里克·朗博(PatrickRambaud)、塔哈尔·本·杰隆(TaharBenJelloun)、卡米尔·劳伦斯(CamilleLaurens)、弗朗索瓦丝·尚德纳戈尔(FranoiseChandernagor)、皮埃尔·阿苏琳(PierreAssouline)。

菲利普·克洛岱尔龚古尔学院由龚古尔兄弟创始,自年由阿尔封斯·都德(AlphonseDaudet)、莱昂·亨尼克(LéonHennique)主持。作为龚古尔兄弟的遗产,自然主义者们的遗产,每年一度的龚古尔文学奖,顺理成章地成为法国现代经典的造源地之一,随后,龚古尔学院也成立了。除以上提及的经典作家之外,参与龚古尔学院的还有若利斯·卡尔·于斯曼、让·吉奥诺、路易·阿拉贡、雷蒙·格诺、科莱特、米歇尔·图尼埃、埃马纽埃尔·罗布莱斯(EmmanuelRoblès)。年开始,龚古尔学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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